家里那些花，看上去并不怎么起眼，却常常带来惊喜。

绿萝、圆叶椒草、金钱榕、三角梅……都是些极普通的品种。养它们的初衷，不过是希望每天能看到一点清亮的绿色，养养眼，润润心，美化一下居室环境。并没有奢望它们开出多么漂亮的花。它们也像是早已知晓主人的心意，一年四季都安心地绿着，会开花的也似乎忘了开花这回事。

暖气刚来那阵子，绿萝长得有些疯狂。客厅窗台上那一盆长势最旺。好久没注意，添了不少新叶，藤蔓瀑布般垂落到地上，又肥又大的叶片爬满了粗壮的茎，最长的两根藤蔓居然顺着窗台下的墙根拐了个弯爬到了沙发背后，然后顺着沙发背后的墙根继续伸向前方，从根到梢，犹如待命的运动员，看上去跃跃欲试，浑身蓄积着一股准备随时冲刺的力量。

年逾八旬的母亲是实实在在爱花的。她的到来，使家中所有植物都像遇到了知音，精神面貌空前向好。不知母亲用了什么妙招。所有植物在她的照料下，都像吃了什么补品，光彩照人，滋润雍容，绿的更绿了，红的更红了。而我看在眼里的，仅仅是她把每个花盆都擦拭得锃亮，把盆里的枯叶杂草清理的干干净净，把每一片绿叶冲洗得发亮。

客厅窗台正中央有一盆三角梅。养了三四年，枝繁叶茂，绿影婆娑，只是从未开过花。年前十二月份却意外地打起了细碎的花苞。先是靠近窗玻璃那一边出现两簇暗红微紫的尖顶小花苞。接着，最中央的花枝也出现了一团小小的花骨朵。过了两三天再去看，一簇一簇的花苞已盘踞枝枝蔓蔓，形成了“燎原之势”，团团红绡霸道地压过了绿叶的气势，满盆的喜气。先前鼓出的花苞已张开“小嘴”，各自吐出一朵朵三瓣小粉花，像极了舞者掌跟儿相对款款张开的纤手，也像极了一只只立体三角状，仰天敞口的红色小灯笼，精致、玲珑、纤薄、轻盈。貌似灯芯的长长的花蕊隐隐可现。映得全家人脸上都是笑容。

“心用在哪里，哪里就有收获”。母亲一门心思想让三角梅开花，它就真的开了。

她每天都在阳光明媚的午后趴在窗前眯缝着眼端详那些小花，眉眼间布满喜色。看我闲时，她会惊喜地喊，快过来看啊，又开了好多，粉红粉红的。有时看我在忙，她就对着花自言自语，你可真能开啊，一嘟噜一嘟噜，叶子都快被你挤没了。我偷偷地笑，不知那些花是否听懂了母亲的褒奖。

一日，我在阳台上晾衣服，母亲告诉我，她数过了，三角梅总共开了十二簇，六十九朵，是个吉祥数。我有些吃惊。

年后很长一段时间，三角梅才开始落瓣。每落到窗台上或地上一朵，母亲就小心翼翼将它们捡入花盆。直到一朵朵小花全部落净，整个植株脱净生命鼎盛时期的光华，盆中堆起一个落英组成的小山丘，枝条上剩下些稀疏的萎叶，母亲才不那么频繁地趴到窗台那儿了。多数时候，她是在阳台上把浇花用的水一瓶一瓶晒好，然后看看这盆，瞅瞅那盆，再去转一转三角梅的花盆，拈一拈盆中的落英或固定一下枝条，就安静而专注地坐在小凳子上看着它们晒太阳。

一次，我正沉迷于一本书，忽然听见母亲说，下次你也要好好开啊。抬眼，发现母亲又趴在窗前端详那盆开始重显精气神儿的三角梅。她自顾自陶醉着，笑眯眯的神情像在逗弄襁褓中的婴儿，满脸疼惜。顿一会儿，再次听到她慢悠悠道：有了花，眼睛就有了着落，心里也美气。

母亲自言自语时俨然一个孩童。在她的童话世界里，时节仿佛虚设。她随时都能让一盆三角梅开得繁花朵朵，喜气洋洋。大概，那也是漫长岁月赠与她的生命之花吧。（吴钰梅）

编辑：赵国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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